挪威的森林赖明珠译 标注

共24条标注


老实说,对那时候的我来说,风景怎样好像都无所谓似的。我只想着我自己的事,想着那时候身边并肩走着一个美女的事,想着我和她的事,并且又再想回我自己的事。那个年纪不管看见什么、感觉什么、想到什么,最后都会像掷出回力标回到自己手上一样。何况我正在恋爱,那场恋爱把我带进一个非常麻烦复杂的处境。让我没有多余的心情转去看周遭的风景。

2024.01.31 15:11:57


“因为一个人一直保护另外一个人直到永远,是不可能的啊。假定噢,假定我跟你结婚了。你在公司上班。那么当你去上班的时候,到底有谁来保护我呢?你去出差的时候,到底有谁来保护我呢?难道我能够到死都黏着你吗?嘿,这样不是很不公平吗?这样不能叫做人际关系吧?而且有一天你会对我感到厌烦。开始想自己的人生到底算什么?难道只为了保护这个女人吗?你会这么说。我不喜欢那样。那样根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呀。”

2024.01.31 16:57:43


“你真的永远不会忘记我吗?”她以细小得像耳语般的声音问。
“永远不会。”我说。“不可能忘记你的。”

2024.01.31 16:59:53


而且我觉得关于直子的记忆在心中变得越淡薄,似乎就越能够深入了解她。

2024.01.31 17:01:08


“我没办法好好说。”直子说。“最近一直持续这样。就是想要说什么,每次也只能想到一些不对劲的用语。不对劲的,或完全相反的。可是想修正时,就更混乱而变得更不对劲,就越发搞不清楚自己最初到底想说什么了。感觉简直像自己的身体分开成两个,在互相追逐一样。正中间立着一根非常粗的柱子,我们一面在那周围团团转着一面互相追逐。正确的语言总是由另一个我拥有,这边的我却绝对追不上。”

2024.01.31 19:50:17


自从Kizuki死后到高中毕业为止的十个月左右期间,我无法在周围的世界里将自己清楚定位。我跟某个女孩子好起来,跟她睡了觉,但结果维持不到半年。她对我没有什么要求。我选了一个不需要太用功就进得了的东京一家私立大学参加入学考试,没有什么特别兴奋感动地入了学。那女孩叫我不要去东京,但我无论如何想离开神户那地方,并且想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开始过新生活。

“你已经跟我睡过,所以我怎么样你都无所谓了,对吗?”她说着哭了。

“不是这样。”我说。我只是想离开那个城市而已。但她不了解。于是我们分开了。在开往东京的新干线上,我想起她的好处和优点,觉得自己非常残酷而后悔,但已经无法挽回,于是我决定忘掉她。

2024.01.31 19:53:56


“我妈死的时候,你知道我爸对我跟我姊说了什么?他这样说噢。‘我现在非常后悔。我与其让妈妈死,不如让你们两个死还好多了。’我们都愣住说不出话来。不是吗?你想,再怎么也不该那样讲的。当然,失去最爱伴侣的难过、悲哀、痛苦,那些我们都了解。我们也觉得很可怜喏。可是对亲生女儿,总不能说你们替妈妈死该有多好吧?你不觉得那样有点过份吗?”

2024.02.01 20:47:07


“大概吧。”我说。但在那里面安静吃着饭时,竟不可思议地怀念起人们的吵杂声来。怀念起人们的笑声,无意义的喊叫声,和夸张的动作表现。虽然过去我对那样的吵杂已经觉得很厌烦了,但在这奇怪的地方安静地吃着鱼时,心情总不能平静下来。那食堂的气氛类似特殊机械工具的样品展览会场。对特定领域拥有强烈兴趣的人们,聚集在特定的场所,交换着只有他们圈内人才懂的资讯。

2024.02.02 19:55:15


“我们两个人是无法分开的关系哟。所以如果Kizuki还活着的话,我想我们大概会在一起,相爱,而且逐渐变得不幸。”

2024.02.02 20:30:39


“这样好像回到从前一样了噢?”直子说。

“那不是从前,是今年春天呢。”我笑着说。“到今年春天为止我们还这样噢。如果那就叫从前的话,十年前就已经变成太古史了。”

2024.02.02 21:03:25


“我信上不是写了吗?我是比你所想像的更不完全的人。比你所想的病得更严重,那根更深喏。所以如果你能先走的话希望你一个人先走。不要等我。如果想跟别的女孩子睡觉的话就睡吧。不用想到我,顾虑我,尽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可能会连累你哟,我,只有这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希望这样。我不希望妨碍你的人生。也不想妨碍任何人的人生。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希望你能偶尔来看看我,而且永远记得我。我所希望的只有这个。”

“我所希望的不只是这个。”我说。

“可是你跟我扯上的话,你自己的人生会无谓的浪费掉。”

“我并没有无谓地浪费。”

“可是我可能永远无法复原。就算这样你也要等我吗?十年二十年都能等我吗?”

“你太害怕了。”我说。“对黑暗啦,痛苦的梦啦,死掉的人的力量啦。你不得不做的是忘记这些,只要能忘记,你一定能康复的。”

“但愿能忘得了。”直子一面摇头一面说。

“如果能离开这里,就跟我一起生活好吗?”我说。“那样我可以保护你脱离黑暗和恶梦之类的,就算没有玲子姊,当你难过的时候还有我会抱紧你。”

直子更紧密地贴近我的手臂。“如果能那样的话真是太美好了。”她说。

2024.02.02 21:19:59


“‘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到新的地方去,三个人从头过新生活。’

“‘太迟了。’我说。‘那时候已经全部结束了。你叫我等一个月的时候。如果真的想重新再来的话,那时候你就不该说那种话的。到什么地方去,搬到多远去,还是会发生一样的事的。然后我又会要求你做一样的事让你受苦,我已经不想再那样了。’

“于是我们离婚了。不如说是我勉强要离的。他两年前再婚了,不过我现在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真的。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头脑的箍又会松开,一面担惊受怕一面过日子,那种生活我已经不想勉强任何人一起过了。

“他对我真的很好噢。他是个诚实而可以信赖的人,强壮有力而且有耐心,对我来说是个理想丈夫。他拼命努力想治好我,我也努力想康复。为了他,也为了孩子。而且我也觉得已经痊愈了。结婚六年,很幸福噢。他做到百分之九十九完美哟。但是百分之一,只有百分之一乱掉了。就砰一下完了!于是我们所建立起来的东西在刹那间便垮掉了,完全归零。

2024.02.02 21:45:19


“把一切的一切都丢掉,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你不觉得很棒吗?我有时候会想那样做噢,非常想。所以如果你能忽然带我远走高飞的话,我可以为你生一群像牛一样壮的孩子噢。然后全家快乐地生活。在地上滚来滚去。”

2024.02.02 22:24:37


“那时候我想。那些家伙都很虚伪。随便卖弄一些好像很伟大的言词就洋洋得意,其实心里只想让新入学的女生佩服,好把手伸进人家的裙子里去哟,那些家伙。然后到了四年级的时候,却把头发剪短,赶紧到三菱商事啦、IBM啦、富士银行之类的大企业去就业,讨一个没读过什么马克思的可爱老婆,费尽心思给孩子取个做作的名字。什么粉碎建教合作嘛!笑死人了,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其他新生也很过分。大家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傻笑。后来还对我说,你真笨,就是不懂也说是!是!不就行了吗?嘿,还有更令人生气的事,你要不要听?”

2024.02.02 22:57:26


而且明白了那时候她所带来的心灵震撼到底是什么了。那是我未能够满足,而且今后或许永远无法满足的少年期憧憬。我从很早以前,就把那种热烈灼烧的无垢憧憬不知道遗忘失落在什么地方去了,连过去自己心中曾经存在过那种东西都很久没有想起过了。初美姊所动摇的正是长久沉睡在我心中的“部分自我”。而当我发现这个时,觉得悲哀得几乎想要哭出来。她真的真的是非常特别的女性。应该有谁来想办法救她的。

但永泽兄和我都无法救她。初美姊——就像我所认识的许多人那样——到了人生的某个阶段,便像忽然想起来似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在永泽兄到德国去的两年后和别的男人结婚,又过了两年她便用剃刀割腕自杀了。

2024.02.03 23:17:45


“不过,渡边君。我并不是头脑那么好的女孩子。其实我是愚笨而且守旧的女人。不管什么系统啦,责任啦,这些我都无所谓。只要能结婚,每天晚上让喜欢的人拥抱着,生生儿育女就够了。只有这样。我所追求的只有这样而已哟。”

“他所追求的却正好和这完全不同。”

2024.02.03 23:24:21


“对了,听说你劝初美跟我分手是吗?”

“当然哪。”

“嗯,说得也是。”

“她是个好女孩喏。”我一面喝味噌汤一面说。

“我知道。”永泽兄叹一口气说。“对我来说是有点太好了。”

2024.02.03 23:37:12


“不过你打心里喜欢我,再也不想放开我对吗?”

“当然是这样想。”

绿把身体移开,咧嘴笑着看我的脸。“可以呀,我等你。因为我相信你。”她说。“不过你要我的时候,只能要我一个。而且抱我的时候只能想我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非常明白。”

“还有你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可是只有不能再伤害我噢。我过去的人生里已经受过太多伤,不想再受更多伤了。我要幸福起来。”

2024.02.04 23:36:12


于是我说,我没关系,但渡边君可以吗?于是她这样说:‘他的事情我会好好处理。’这样而已。

2024.02.05 00:00:21


那孩子从一开始就已经全部决定好了噢。所以才会那样有精神地微笑着,看来很健康的样子。一定是已经下了决心。心情放轻松了。然后在房间里整理各种东西,把不要的东西丢进庭园的大油桶里烧。代替日记的笔记本啦、信啦,这些全部。连你的信也在内哟。于是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烧掉。因为那孩子向来非常珍惜地保管着你的信常常重读。于是她说:‘以前的全部处理掉,今后要重新再生啊’所以我想,这样啊,还满单纯地接受了。因为也有道理呀,像那种说法。然后想到但愿这样做这孩子也可以康复而且幸福起来。因为那天直子真的很可爱哟。真想让你看看。

2024.02.05 00:19:17


“‘不是这样。’直子说。‘我没有担心什么,玲子姊。我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再进到我里面去了。只是不想让任何人扰乱了。’”

2024.02.05 00:03:45


“在横滨。不过我不去,以前不是说过了吗?他们最好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他们有他们的新生活,越是跟我见面只会越难过。不见面反而最好。”

她把空的七星烟盒揉成一团丢掉,从皮包里拿出新的一盒,拉开封条含起一根。但并没有点火。

“我是已经完了的人。在你眼前的只不过是过去的我的残存记忆而已。我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在老早以前已经死掉了,我只不过依着那记忆行动而已。”

2024.02.05 00:08:38


“嘿,渡边君,跟我做那个。”弹完之后玲子姊小声说。

“真不可思议。”我说。“我也想到同样的事。”

2024.02.05 00:43:28


还有我觉得身体里面好像还有什么顶着似的

林少华译:另外我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闷乎乎堵在胸口。原文:それから私の体の中で何かがまだつっかえているような気がするんだけれど。

2024.02.05 11:08:47